因為是最後一名, 也不怕其他應聘者心焦，老人家便友好地留下來, “你們可以叫我沈老。”

沈老的心態穩得一批，看得出經歷過大風大浪，大起大落。

他之所以過來, 是為了博一線生機。

他本開了個診所，當坐班大夫, 但小徒孫送給他一瓶泉山水後他就惦記上了。

泉山水竟讓他感知到久違的甘露氣息。

這回聽說大泉山招聘醫生，他背著個小包裹就跑了出來。

至於他眾多小徒弟，他都沒敢告訴的。

徒弟是他當禦醫時救下的，他用洗澡水餵了近百年才生了靈智，現在也都成了社會各業精英。

他的八徒弟曾跑業務來過一趟泉山, 還沒上山就被可怕的威壓嚇跑了。

然後回去告誡大家夥不許接近危險的泉山。

對於小妖來說, 太嚇人了。

沈老來時也做好了打算，最多不過就是被抓了切片吃掉, 他活的也夠久了。

最重要的是他陽壽將近, 沒有辦法突破也會死。

他也並非純正的妖精。

身體還受著一部分人類基因掌控, 最近兩年他明顯感知體力不如從前，記憶力也在衰退。

他在迅速的衰老, 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並不美好。

所以他來了。

莘燭“嗯”了一聲：“你是靈芝還是人參？”

沈老：“…………”

頭一遭被這麽詢問，沈老從容的表情皸裂：“我認為自己是個人。”

點了個頭, 莘燭上下打量他, “那就是人參了。”

人參才有這麽大的執念。

沈老：“…………”

怪怪的。

“您的真實年齡是？”周謹言瞠目結舌, 大泉山各種神獸都有, 但沒有人參精誒！

沈老沈吟片刻：“具體我也不清楚，應該有三百年了吧。”

反正固定形態是三百年前的事情。

周謹言訝異。

他忽然想起退休的金老，在大泉山一眾長壽員工的襯托下，一代將軍成了資歷最淺的後輩。

這兩位是同一期人物，可能更有話題。

莘燭頷首：“你先住在療養館，讓青龍和小陸一起看一下。”

“對了，你的證件最好辦全一些。”

沈老為難地輕咳一聲。

他一只妖怪能弄到身份證已經很了不起了，他算是半植物類妖精，出門在外還挺危險的。

可口的妖精要學會保護自己。

莘燭：“…………”

勾唇上下打量他，莘大佬笑道：“我可以幫你代辦。”

那麽作為交換是什麽呢？

沈老微笑。

莘燭饒有興味地摩挲下巴：“一張證件換免費為泉山工作一年，你想要什麽類的證件？”

都有。

反正一股腦扔給文部長就行。

沈老的微笑開始波動，活像是在抽搐。

他是壓根沒想到大泉山會出如此寬松的條件，沈老猝不及防：“就這樣？”

莘燭的眸光一轉：“你還想多做什麽？泉山歡迎員工的奉獻。”

“不，沒什麽。”

說好了很危險呢？這怎麽瞧著更像奸商。

他從這位老板身上感覺到恐怖的氣勢，那是天敵的感應，好在曾侍奉過君王他不算不怵。

沈老沈默幾秒，忽然想起了什麽：“對了，泉山招收小妖嗎？未化形的。”

莘燭訝異地挑眉：“嗯。”

“那太好了。”沈老慈祥的笑容中多了一抹雀躍。

他還有一些沒能化形的小徒弟。

莘燭也頗為愉悅：“只要有一技之長，品行不錯，都可以來泉山，你如果認識帶來我看一下。”

一聽大老板的兩條要求，沈老心中大定，“成成成，我這就讓他們過來。”

要品行不錯什麽的，老板起碼就不是個壞的。

不過沒想到他一個電話打出去的功夫，八個男女就找了上來。

他們的著裝各式各樣，有西裝革履，有清潔工人，有校服晚禮服，還有穿連體防水靴的。

不論穿著什麽，八人的表情基本差不多，大抵都是視死如歸，焦急悲憤。

八個男女腳邊蹲著二十來只蓄勢待發的貓貓狗狗。

沈老的神色微變：“呃……”

莘燭挑眉：“誒？”

沈老連聲道歉，疾步走到徒弟跟前：“你們怎麽過來了，快把唬人表情收一收，我好著呢！”

這一群兇神惡煞地過來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黑幫來找茬了。

“老師，您沒事吧！”大徒弟緊張地詢問。

沈老擺手：“我能有什麽事。”

“那接到了老師我們就快走吧，大師兄我要憋不住了，這四面八方都是可怕的氣息。”

說話的是老八，做清潔能源的，一身西裝本該筆挺，此刻卻畏畏縮縮。

他只遠遠來過一回，以為只有一只可怕的存在。

但步入後他發現自己太天真。

上天入地全是！

對人類來說，心火樂園是度假放松的好地方，但對於尚且稚嫩的小妖們來說，就如龍潭虎穴。

比什麽傳說中的百慕大都可怕，大泉山是深淵，是沼澤，是叫人窒息的海洋。

老八是真的要嚇尿了。

都不需要親自出手，那不經意釋放一絲威壓就能團滅他們了。

是噩夢！

老師這為什麽想不開要自投羅網啊！

趕緊走趕緊走！

只要他們這次能平安離開，他就信老天好不好！

沈老當然不可能馬上就走。

他在接觸後很欣賞泉山的做派，這裏山好水好，靈氣又充足。他不希望徒弟因冒失失去大機緣。

不說為了他自己和未成形的徒弟，就算能背靠大樹，也是利大於弊的。

這麽個靠山別得罪了。

只要確保大泉山不濫殺無辜，不像不分青紅皂白的天師喊打喊殺就是百利無一害。

而他以自身剛剛親身確定：大泉山是安全的。

老師發話，徒弟不敢不從。

“那老師，我們走吧？”老八顫顫巍巍的，躲在大師兄身後縮小存在。

快來個人扶他一把，他的雙腿已經軟了。

“哇！好香哦！”

饕餮寶寶循著香味撲棱了過來，小短腿吧嗒吧嗒的，“這是大合盤嗎？看上去好好吃的亞子！”

大合盤？！

眾小妖：“…………”

眾小妖驚恐：“！！”臥槽好可怕，這誰？要嚇出原形了嗷嗷嗷！

老八第一個受不住，“噗”地變形。

是只……

饕餮寶寶驚喜地捧臉兒：“哇！鹹水鴨！”

莘燭的眼角一抽，呼嚕他一頭小卷毛：“不是食物。”

饕餮寶寶惋惜地吞咽口水。

“好唄。”

兇獸威壓鋪天蓋地襲來的瞬間，呲牙咧嘴的貓狗就夾起尾巴，恐懼地戰栗，“嗚嗚嗚嗚……”

幾只膽子更小的狗子直接嚇尿，淅淅瀝瀝地撒出一大灘。

饕餮寶寶很吃驚：“這麽沒用？吃了吧！”

這比圡祿還不如。

現代的小妖也太不禁逗了。

莘燭：“…………”

沈老有些發慌，忽然對自己之前的認知產生了懷疑，大泉山真的是安全的嗎？

這開口要吃閉口要吃的恐怖存在會放過他們嗎？

他後悔了。

周謹言蹙眉，拎起饕餮寶寶，警告地拍了下額頭：“別亂講！”

饕餮寶寶一個哆嗦，討好地道：“哥哥我說著玩的。”

“我，我下次不說了。”

方才還像個吃人狂魔的小怪物陡然乖巧，沒猜到一系列發展的沈老一時呆住了：這什麽情況？

莘燭搓了搓陣痛的額頭，打了個響指：“931先帶他們去整理一下。”

小妖師徒或許需要點時間談談。

931號現身，微微一笑：“貴客們跟我來。”

沈老：“！！”

即便是妖也有怕鬼的，931號憑空出現，心臟千瘡百孔的老八“噶”地一聲慘叫直挺挺地昏了。

931號的笑容詭異一頓：“我是大泉山的員工，請不要害怕。”

人怕他就算了，妖能不能長點志氣。

怕什麽怕！

若老八醒著肯定得回懟他：妖怎麽了，妖就不能怕鬼了？妖也是聽鬼故事長大的！

一群小妖們也覺得自己得冷靜一下，哆哆嗦嗦地被帶走了。

大師兄深深看了眼莘燭：“謝謝。”

莘燭一楞，笑著揮手。

看得出這位大師兄是混的最好的，一身西裝都是高定，算是融入社會小能手。

饕餮寶寶眨巴了下雙眼，“莘哥哥，我是不是做錯了呀。”

“沒事。”莘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。

貔貅寶寶忙活完，也顛顛跑了過來，微微聳了聳鼻子：“這是什麽妖氣？似乎都很弱小呢。”

饕餮寶寶的雙眸登時一亮，掰著手指如數家珍：“鹹水鴨，烤全羊，清蒸魚……”

莘燭：“…………”

這個介紹很饕餮了。

翻了個白眼，貔貅寶寶大概理解了：“一群小妖怪嗎？”

眨眨眼，又眨眨眼，貔貅寶寶“叮”地亮起小燈泡：“哇！我們的馬戲團可以更新了！”

莘燭的雙眸浸滿了笑意，嗯，這也很貔貅。

老人家和徒弟再次出現在莘燭面前，已經半個小時後，他們的著裝順眼許多。

小妖的態度不再尖銳，語氣友好，大師兄帶頭給莘燭道了歉。

他們冒冒失失的確不妥當。

莘燭擺手。

他們此刻正在會議室，莘燭指了指下屬的位置：“你們先坐吧。”

是人的不是人的魚貫而入，自己按順序一一落座。

很有規矩了。

莘燭挨個打量，彎了彎眼。

沈老窘迫地輕咳一聲：“這事兒怪我，我沒跟徒弟說清楚，莘先生實在抱歉了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莘燭指了指端正的貓貓狗狗：“都是你的徒弟？”

“是的！”

沈老忐忑地點頭。

經過這事兒，也不知道他們之前談攏的作不作數。

貔貅寶寶捧著一摞文件從隔間走出來，見到這群小妖，雙眼登時發光：“哇！好多小妖！”

沈老：“…………”

這只氣息雖然恐怖，但多了一點祥瑞氣息，他倒是不怕的。

饕餮寶寶嫌棄地翻白眼，又不能吃。

莘燭勾唇：“過來吧。”

顛顛跑過去，貔貅寶寶自動地爬上老板身邊的位置，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來回巡視。

然後他定睛在大師兄身上：“大哥哥你很有錢途哦，要來泉山嗎？”

大師兄：“…………”

眾小妖：“？？？”

莘燭“噗”地笑了：“他自己開公司了。”

貔貅寶寶惋惜地“哦”了一聲：“好像短期不會破產呢。”

大師兄：“…………”

我謝謝你了。

沈老一直關註著莘燭，自從這個金發小娃娃出現，莘總的心情就直線舒暢起來。

且不論那兇悍的小孩，還是祥瑞小孩，都很聽老板的話。

這絕對是個大靠山！

沈老能夠在君王前活到退休，心思門清呢。

很快他就抓住了一些重點。

周謹言知道自家甩鍋精的屬性，主動交代了一遍過程，貔貅寶寶雙眼賊亮：“哦，好的！”

“沈爺爺，泉山歡迎你哦！你放心待下來，我們會幫你恢覆巔峰狀態的！”

大泉山有太多方法能夠讓人返老還童了。

貔貅寶寶：“每年輕一歲，我們就要你一年的洗澡水哦！”

“你現在相當於人類百歲老人。”貔貅寶寶計算，“如果恢覆成二十，你得給八十年洗澡水！”

沈老：“…………”

Emmm。

這個條件哪裏都怪怪的。

貔貅寶寶笑嘻嘻：“當然全部出於自願，沈爺爺如果不同意，也有其他等價交換啦！”

“類似於扣除員工的部分工資與福利等等，就像是貸款。”

沈老：“…………”

所以，事情怎麽會會是這種發展？

貔貅寶寶指了指他的徒弟們：“我們大泉山歡迎各位小朋友的加入哦。”

這些可愛的貓貓狗狗安排得當肯定又能吸引一波游客呢。

雙眼放光，貔貅寶寶捧臉兒。

太棒了！

莘燭忍俊不禁，在他的金毛上呼嚕一把：“可以，你看著辦。”

貔貅寶寶展顏：“誒嘿嘿！我知道啦！”

沈老眼底的精芒一閃。

徹底找到生存之道的沈老慈祥一笑：“我的徒弟們雖然沒修成人形，但都是靈氣活潑的。”

“大泉山能夠接受他們是他們的福氣，只希望他們擁有幻化的機緣。”

莘燭挑眉：“你不是將他們帶來了麽。”

機緣就在眼前。

沈老的神色一頓，笑容加深：“我們會配合泉山的安排。”

前提是他們的安全有保證。

貔貅寶寶：“這個放心啦！大泉山從不苛刻員工，要有人敢欺負你們就告訴青龍或旱魃！”

青龍……

旱魃……

沈老的心尖一顫，他是第二次聽“青龍”了，他之前當是個人名。

現在回憶一下，不會真的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存在吧。

就是那樣一個高貴的存在。

青龍含笑地緩步而來，冷淡的目光在小妖身上掠過，對莘燭拱拱手：“大人，您的午餐到了。”

莘燭驚訝的眨眼：“你親自去買的嗎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青龍外賣小哥再次上線，饕餮寶寶和貔貅寶寶都很驚喜：“快快快！”

沈老一個哆嗦，青龍……

真的是啊？

那股純粹的木系元祖氣息讓他仿佛見到了神明。

不，不不，他就是見到了神明。

誒等一下。

沈老緩緩轉頭，呼吸一窒，青龍這副忠心屬下的模樣怎麽回事，大泉山老板到底是什麽身份？

是什麽樣的存在能讓有神格的堂堂四象之首青龍甘願俯首稱臣，真相不敢想象了。

那可能是他無法望見的高度。

總之，靠山了得！

青龍一如既往地周全，不但準備了主考官的午餐，同樣附贈了小妖們一頓豐盛的食物。

小妖受寵若驚：好香哦。

莘燭疑惑地挑眉：“是閆小龍讓你去買的？”

“是的，我需要為閆先生送一份嗎？”青龍笑意清淺，“我想先生會很高興。”

莘燭搓額頭：“送吧。”

那家夥估計又在奮筆疾書，也不知吃沒吃午餐。

莘燭招了下手，打開好餓哦app：“等下你去這家買點送過去。”

“好的，大人。”

大師兄深深看了眼莘燭，垂下眼簾掩住震撼。

貔貅寶寶一邊吃一邊爭取：“大哥哥，我們大泉山真的很不錯哦，你就不考慮一下嗎？”

大師兄：“…………”

深吸一口氣，大師兄不再猶豫：“嗯，可以。”

貔貅寶寶眨眼：“誒？！”

人類誠不欺我，沒有什麽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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